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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得下的畫展

五月初,收到朋友發來的展訊,畫家李津的新展覽定名為“心經”。去年年底,我聽說這個展覽可是要集中呈現一批“江南”題材的新作的,因為平素與江南有緣,鐘情那里的山水屋舍、風物人情,加之江南春日溫潤且富有詩情,流淌于筆下,自然能碰撞出頗多驚喜,也就格外期待。但轉念一想,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,足以為所有改變附上合理的注解……李津的“心經”,或許是這段時間他內心走過的一段路,這段經歷不同尋常,想必那些創作也不同尋常。
種種設想,終歸需要求證,所有疑問在短暫的對話中得到解答——原本李津是打算到江南住上一段時間,專心做一批創作的,可疫情打亂了所有行程,他只得待在北京的畫室里,熬過這幾個月。
疫情打亂的何止是行程,還有過慣了平常日子的那顆心。當周遭換了一副模樣——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、口罩已遮掩不住愁容、社交的談資趨于統一,疫情開始影響每個人的生活,甚至改變人們對客觀世界的認知,“置身事外”成了不切實際的幻想。起初那段時間,李津感到恐懼與緊張,他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會發生什么。
對李津來說,他急需一方掩體,來保護自己的內心少受傷害;畫畫就是他的“掩體”,但凡拿起毛筆、沉浸其中,外部世界變化對他的影響就會降到最低。這是他下意識的選擇,也是無奈的選擇,畢竟以往李津都是在“行萬里路”的狀態下進行創作的,每至一地,當地的色彩與風格就會融進他的作品,且與當時的思想、精神狀態有很大關系。但當活動空間受到局限,視覺中只剩自家花園里的花花草草,畫面細節的改變還是或多或少表現出疫情對他的影響:“前期很多花鳥畫的場景,還有幾張手卷,最后呈現出來都是黑白的;其實一開始準備上顏色,但那段時間沒有上顏色的熱情。倒是后來春暖花開的時候,有些本想畫成黑白的作品,又上顏色了?!?/p>
許多事,總是要回頭看才能看明白——色彩的變化體現出內心狀態的變化,春暖花開之時,疫情向好的態勢持續確立,經歷整個冬天的灰暗,一些人開始走出家門,去看一看那個“久違”的春天。

同樣有變化的,還有那些在“無味”居家中制造出來的味道。疫情期間,李津開下食療“良方”——花生米四兩、醬牛肉五兩、豬耳朵一個、蝦仁一小碗、炸魚雞爪各一盤,其他鹵菜亦可六至八味為佳,佐以五十度白酒六兩,徐徐服下,然后靜臥兩至三個小時,一日兩次,七天為一療程。還有不少心理“良方”——“居危思安”“相生、相克、相依”“春風來不遠,只在屋東頭”……縱然畫中人戴上了口罩與面具,面部表情尤其是眼神里流露著些微波動,幽默的表達一直貫穿始終;這幽默里帶著悲情,帶著他自己的主張:“我覺得還是要充滿希望、要陽光,那會兒已經是‘悲劇’了,為什么還要‘悲上加悲’?哪怕是自己騙自己,也要加油鼓勁?!?/p>
但就是這點點悲情,讓展覽有了不一樣的味道,細細品味,它就像一個引子,帶領觀者讀到許多潛藏于畫面之下的東西。

一個成熟的畫家,對世界的感知是在微妙的度上的,尤其面對未知的疫情,如果內心狀態不受影響,仍一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反倒不大正常;如若走向另一個極端,被外界“帶亂節奏”,也顯得缺乏定力。從這個角度來看,李津在疫情期間的創作,完整串聯起他內心持續調適的經過——從類似“不懼怕”“身體是革命的本錢”的自我激勵,到“自我隔離”“無心情”的顛倒迷惑,情緒低至極點后“飲酒抗疫”“養怡之?!钡目桃庹覙穬?,讓自己萌生“花開有期”“盼春風”的希望,終于,春天到百花開,萬象更新。
所以說,無論何種形式的創作,最終的目的都是面向自己,不必奢求用它解決什么宏大的命題。畫畫對李津而言,權且作為無所適從中一種對抗恐懼的自我安慰與自我保護的手段,那是“救命稻草”一般的存在。終究變化萬千、時光不復,也許在未來的某一日回望,當初所有的拿起,只有在放下的那一刻,才最好。